字如其人？
文 · 太集春申 © ｜ 图·网络
我们知道有所谓“文如其人，字如其人，画如其人”的说法，甚至还有酒局上的“酒品如人品”，牌局上的“牌品如人品”，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，实际情况和内在逻辑是什么？今天我们来聊聊“字如其人”。
写字，本质上是使用文字来进行信息表达、记录、传递与存储的形式，是一个非文盲人的基本能力。从这一点来看，只要写出来的字能够识别意思就可以了。对于古代的国人来说，毛笔是通用且几乎唯一的书写工具，那时候的启蒙，从识字开始，到写字、练字，是文化人必然经过的流程。只不过在如今电子信息时代，写字显得日渐式微，我们的书写能力越来越差，以至于提笔忘字，错别字连天，已成为司空见惯的现象了。
写字，是一个学习与训练的过程，也遵循“一万小时定律”。古人从“篆隶楷行草”，一路练过来，会在指、手、腕、臂、身形成肌肉记忆效应。基本笔画的运笔，字体结构的搭建，节奏韵律与个人审美情趣的表达，练的越多越久，写出的字不会差，这基本上是客观规律。有趣的是如果有所谓“字如其人”的说法，那么换只手写字看看你还是不是你？写字也是个精细活，需要用习惯性左/右利手来做精确控制的。对于左撇子写字的要求，中国人和外国人，是截然不同的。外国人顺其自然，影视作品中经常看到外国人用左手写字。而中国人从小养成习惯是右手握笔，即便你是左撇子也要屈服于老师、家长的逼迫，被训练成右手写字，这个真的难，看起来“一万小时定律”都要失效了。
写字也有天赋吗？当然！有些人花更少的时间学习训练，却能取得更快的进步。否则为什么传世的书法家和大师会那么少？进入现代社会以来，练字已经不是必选项了，写字好看与否不那么重要了，只要能认得出，应该没人会太过计较你的字写得好看与否。当然啦，写字好看与否，跟学历高低也没什么必然的关系。
回到主题。字如其人，不是说通常意义上的好人的字就写得好，坏人的字就写的烂。字的好坏，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，正如人的好坏，也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一样。不是说好人写出来的字一定正义凛然，正气端庄；坏人写出来的字就一定歪歪扭扭，一塌糊涂。字如其人，跟人品无关。蔡京，秦桧，康生的字，好得很。而且不但是文臣经过训练与实践，能写出一笔好字来，就连岳飞，戚继光这些著名的武将，也能写得一手好字。
图·【宋】岳飞·《悼古战场》手迹；【明】戚继光·《送李小山归蓬莱诗轴》手迹
写字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吗？书法界有“颜筋柳骨”的概括，颜指颜真卿，柳指柳公权。历史记载，柳公权和颜真卿都属于正人君子，但性格却并不一样，颜真卿性格刚烈如火，柳公权则温润如水。但就我个人观点来看，颜真卿的字，舒和自然，雍容大度。而柳公权的字则刚劲有力，结构严谨。所以仅从字看出来这两个人的性格恰好相反。仔细研究的话，写字还是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个性的。张扬还是内敛，严谨还是随便，平稳还是浮躁，多少有些端倪可寻的。
写字，能反映人的精神状态。酒后，癫狂，发怒，悲伤，可能都会在笔端表现出来。下面这幅唐代颜真卿的《祭侄文》，最能说明这一点。《祭侄文》是颜真卿为安史之乱中因抵抗叛军，被叛贼史思明部所杀的堂侄颜季明所作的一篇祭文。从这幅真迹可以看出，刚开始书写时颜鲁公尚能运笔工整而节奏平稳，字体以行楷为主。但在书写的过程中，可能是感概侄儿的抗敌忠烈，也可能是忆及往事思绪万千，悲愤交加，逐步地情绪难以自控。我们仿佛可以看到颜真卿的眼泪在纸面滴落，心乱以至于修改涂抹，待到文末“呜呼哀哉尚飨”几乎转为狂草，书法家的伤心欲绝跃然纸上。艺术作品，只有体现了真实的情感才能真正体现独特的价值。
图·【唐】颜真卿·《祭侄文》
写字，跟人的精神层次也有关系。比如李叔同，也就是出家后成为第十一代律宗祖师的弘一法师。出家前的字，体现出的是传统书法训练、熏陶和审美。出家后的字，则极为质朴简练，不受传统书法笔法的约束，既原始又超然，体现出他所达到的更高的精神层次。
图·李叔同/弘一法师，出家前·后的书法笔迹对比
如果说真的有所谓的“字如其人”的话，那确实存在一类人，为了出名获利，在其所谓的书法作品中，矫揉造作，故弄玄虚，夸张的笔法，缺乏大众普遍美感认同的所谓的独树一帜，让人不得不质疑其人品了。
一手好字，让人清新悦目，甚至折服，绝对是加分项。无论是古代科举考试，从探花变成状元；现代高考作文，同样水平，多给你两三分，还是有可能的。一手好字，也可能给你带来一些负面影响。在校期间让你出黑板报，毕业了走上社会，领导会让你抄抄写写，这会占用你一些宝贵的时间。但若是由此，让老师或领导对你另眼好看，提拔重用，自是好事。
写字，尤其是像汉字这种象形的方块字，自从被创造并不断进化以来，发展到远自商周时代，已经从原始的功能，发展上升为一门书法艺术了。写字与书法的审美，总体上世人的评价和认同应该差不太多，而一旦上升到书法艺术层面，写字就不单纯是好坏的问题，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。这跟书写者的身份、官职、地位、社会影响力、受众的认同等等因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但要想出名，成为广泛认同的书法大师，那应该还需要一些机遇。
如今ai时代来临，对书法艺术也是个更大的挑战。在我看来，未来书法艺术很难有什么大的发展和传承了，现在的发展趋势是文字越发地往它的本质上去走，而书法已经慢慢变成一种装饰符号了。我们都看过会写春联的机械手吧，输入文字内容，选择字体和文字方向和大小尺寸，它会自动采取既定的笔法，顺序写出一副不错的春联来，但你会觉得这种作品能有多大艺术价值吗？
最后，让我们欣赏一下历史传承下来的唐朝两位著名诗人的书法真迹。看看你能从留下来的文字，看出这两位诗人的个性吗？
图·【唐】李白·《上阳台》真迹
图·【唐】杜牧·《张好好诗》真迹